棒球,是陽光下的運動,而雨水,則是棒球的天敵。打棒球的人,額頭上應該是汗水,而不是惱人的雨滴;看棒球的人,雙手是要留給加油棒的,而不是拖泥帶水的雨傘。

然而,儘管絕大多數球賽都是在晴空下揮灑完成,多年來真正在我心中留下深刻鑿痕的看球記憶,卻是極少數幾場獲雨神眷顧的比賽。

雞年開春以來,北台灣一直霪雨不歇。遠從韓國前來練兵的老虎軍團,在新莊上空忽大忽小的雨勢下,未戰而先收兵,為開幕戰而積極整軍的統一獅隊,也錯失了一次臨陣磨槍的機會。

新莊、開幕戰、雨…

我倏忽想起,十六年來,這麼多場職棒開幕戰,最讓我內心澎湃的,不是那些熱鬧繽紛、你來我往的緊湊拉鋸戰,而是一場根本就沒有上演的未竟之役。

那年,職棒猶在低檔徘徊,我隻身從滿布陰霾的台北市區,驅車前往開幕戰的地點:新莊球場。一路上,雨由絲而線再成豆,車抵新莊時,地面已遇窪成澤。我不死心地踏上一處制高點,向場內探望,只見空蕩蕩的座椅孤寂地沁出寒意,場邊高掛的紅旗因大雨浸潤而緊緊黏貼在旗杆上,場外配合開幕活動而搭起的小吃攤前,遊人寥寥無幾,帳篷滴答作響,雨珠成串墜落。

堅持不帶傘的我,如同當年淒清的職棒景氣般,覺得好冷、好冷。但是,我那倔強而不服輸的心,卻如同小攤上不斷冒出的蒸氣般,莫名的熾熱起來。因為我知道,經過這陣大雨沖刷,職棒萌芽再生的日子已然不遠。

而這場在雨中嗚咽的球宴,遂成了我生命中最刻骨銘心的一場職棒開幕戰。

如果你說,不去現場淋雨,坐在電視機前看球總可以吧!對不起,雨,還是那麼肆無忌憚的下著…

一九八三年亞洲盃中、日之戰九局下,日本隊兩出局,打者擊出一個內野上空、正常狀況下鐵定出局的高飛必死球…

問題是,當時的天氣,卻一點也不正常!

於是,那個令全國觀眾心碎的經典畫面出現了:一壘手趙士強在綿綿細雨中仰起頭、舉起手套,然後任憑球兒從模糊的視線中消失,落地,中華隊也跟著繳械,落敗。那一瞬間,從寶島台灣決堤迸出的淚海,吞噬了小螢幕裡遙遠的漢城蠶室球場!

幾天後,趙士強在另一場中、日加賽中,用一支再見全壘打把中華隊送進洛城奧運。

誰說棒球賽最怕碰到下雨?缺了雨,趙士強的英雄傳奇將無從下筆,缺了雨,職棒開幕戰在我腦海中或將是一片空白,缺了雨,茶餘飯後頓時乾涸乏味,缺了雨,棒球將不再是男子漢的生死搏鬥!

還記得職棒二年總冠軍賽第七戰嗎?那場在間歇雨勢中鏖戰到深夜近十二點的龍、獅大戰,夾雜在現場一萬多名觀眾裡的我,看著兩隊球員在泥濘的內野衝刺滑翔,以及外野手在奔跑翻滾後,草地上濺起的朵朵水花。這場台灣職棒史上打得最晚最久的總冠軍賽,一切是那麼的震撼人心、一切是那麼的令人動容!

直到「郝院長,我們要巨蛋!」的呼聲響起,我沉醉的心才猛然驚醒,彼時彼刻,這嘶吼竟有如焚琴煮鶴般,句句刺耳!

為什麼我們非要巨蛋不可?棒球賽既是在綠草上舉行,為何要剝奪它享受雨水滋潤的天賦權利?如果說雨水是棒球的天敵,我倒寧願相信隔絕穹蒼的室內球場,以及背棄陽光的恆溫空調,才是扼殺球員創意、抹滅球迷記憶的幫凶!

「走在陽光裡,走在小雨裡,偶爾我會想起,從前的天氣。」仰望灰濛濛的天空,昔日歌手林慧萍柔亮的歌聲,又在我耳畔響起。愛看棒球的你,別在意這個春天的雨水,儘管開朗的走進球場吧,而且,不准帶雨傘喔!

本文原載於2005.3.11 中國時報(鄭浩/邊邊角角棒球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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