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心血來潮,上網搜尋王建民的資料時,看到一則有趣的消息。

這則在五月十日見報的新聞,標題為「總統、閣揆致電祝賀」,完整內文是「王建民拿下美國職棒大聯盟首勝,除台灣民眾為他歡呼喝采,他的啟蒙教練與師長為他感到欣慰外,陳水扁總統、行政院長謝長廷也立即拍發賀電給王建民,恭賀他揚名海外。」

在我的印象中,那天似乎沒注意到這檔事,可能王建民的首勝讓人「駭」過頭了,對官方說法反倒置若罔聞了。現在心情平靜後,再仔細端詳「致電祝賀」這四個字,卻又在我心中掀起一陣波濤,彷彿搭上時光隧道列車,重返遙遠的反動年代………

我是看三級棒球轉播長大的球迷,在那個同樣為釣魚台而吵得沸沸揚揚的年代,只要中華小將拿到冠軍,電視螢幕一定會打上蔣總統或蔣院長的「賀電」祝詞,每次內容都千篇一律,不外乎「為國爭光」之類的廢話,但萬萬沒想到,卅年後的今天,賀電這玩意兒又復活了,令我既愕然又無奈。

然而,一樣的越洋棒球熱,賀電的生產背景卻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當年是國民黨長期執政,現在是民進黨新手上路;那時是民族救星,現在是台灣之子;以往是一群背負國族壓力、失去笑容的可憐小孩,如今是勇往直前、追求夢想的瀟灑青年;七○年代是小朋友拿到國際棒球夏令營冠軍的虛妄神話,二十一世紀是一九○公分的大個兒王建民進軍最高職棒殿堂,投效名門球隊後摘下大聯盟生涯首勝的英雄史詩。

儘管如此,有些東西還是沒變,例如,台灣人的興奮、美國佬的驚訝、國營電視台(從老三台變成公視)的介入等,以及,台灣棒球始終脫離不了的宿命——為政治服務,被政治消費!

在蔣總統專有名詞化那個年代,三級棒球比賽淪為政府宣傳國威的樣板,活在威權統治的陰影下,自有其特殊時代背景,當時社會上任何豐功偉業也被執政者獨攬或掠奪,拍發賀電無異於一種「彰顯朕即天下威權」的專制惡習,而賀電的存在目的就是告訴人民:我這個大有為的政府無所不在也無所不能,任何人獲致成功,個人努力皆不足掛齒,唯有政府插上一腳,茲事才算體大。即使大家窮到沒錢買球具、沒錢改進場地、沒錢出國比賽也無所謂,反正只要拿到冠軍,政府就會出面犒賞,接收所有成果,順便請大家到總統府前呼呼口號,以便讓偉大的領袖就地摸摸頭。

孰知,兩個蔣總統都死了,政黨也輪替了的台灣棒運,還是擺脫不了賀電的騷擾!在網路超級發達,人民對政府嘻笑怒罵且百無禁忌的當下,統治者雖已一代新人換舊人,一些八股思維猶全盤拷貝前人遺訓,非但毫無長進,還有如皇權復辟般靈活靈現,怎不令人頹喪。

所幸,執政者的腦袋雖食古不化,人民的頭殻卻無比清醒,王建民的球迷才不會鳥什麼屁賀電,他們只想看他贏球,請當權者放過台灣棒球,一切就到此為止,別再錦上添花了,也衷心希望這最後一封賀電能伴隨過去那段令人窒息的記憶,走入歷史永遠絕跡。

本文原載於2005.7.1 中國時報(黃冠雄/邊邊角角棒球論壇成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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