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 73期 2009/9/1

說不清一件事的來龍去脈時,我們就會含糊地表示一切是因緣際會,或者更含糊地說成是緣。「所以我竟然會開始讀起在本地知名度不算特別突出的奧田英朗,一定也就是緣份使然吧!」我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午後,如此這般浪漫的想像著。


好啦其實外頭根本不算風雨交加,不過是淅瀝瀝下著間歇性陣雨,沒來由地扯到什麼緣份之類的廢話,也不是因為本人生性爛漫天真,倒純粹只是因為記憶有黑洞的我怎麼也想不起來第一次讀他是什麼時候又是在哪兒發現他的。總之回過神來的時候,家裡已經堆積了一疊奧田英朗,譬如:名字叫做一郎的男人,竟然會把寶貝兒子取名成輩份無差別的二郎,然後又以這兩人為主發展出《東京大夜逃》與《南方大作戰》,我想就算不明說,大概任誰也猜測得到以上不會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刻板故事,反而是通篇惡搞。


以心理醫生伊良部作為靈魂人物的《變態怪醫Dr.伊良部》系列,則毫不意外的是另一套主角保證行事乖張、絕不走正途的惡搞小說。收在直木賞得獎作品《尖端恐懼》的〈三壘手〉,描述的是球員的困境。三壘手因為隊友的無心取笑,加上新進帥哥球員來勢洶匈,竟然就變得再不懂傳球了,不管怎麼投都是離譜的暴投,只好佯裝肩膀受傷,盡量能不上場就不上場,免得失準一事曝光。《鎮長選舉》集子裡的〈球團老闆〉,說的則是同時擁有主流媒體與人氣球團(換言之真是有錢的要命)、超級不可一世的大老闆竟莫名地開始怕黑怕死畏光又失眠,好不容易拉下臉去找醫生,「失眠可說是老人憂鬱症最早期的症狀呢。」卻被伊良部這樣說啦,還不打算認老的球團老闆當然氣死了!然而聯盟合併的主張(影射2004年日本職棒太平洋聯盟近鐵隊與歐力士隊合併事件)受到外界曲解,壓力龐大無處抒發,「難道說人在精神衰弱的時候,甚至會想要倚靠白痴嗎?」結果還是只能回頭求助於沒禮貌又不按牌理出牌的變態怪醫伊良部。


就這樣,不知不覺已讀完近半打的奧田英朗。不過我真是直到前陣子讀過了寫實推理的長篇鉅著《邪魔》,而且是因為書末附文〈關於奧田英朗的寫作基因〉對於奧田英朗寫作生涯的詳盡介紹,才恍然明白為什麼《變態怪醫Dr.伊良部》系列總共十來則短篇小說,數量其實說多不多吧,但其中以職業棒球為背景的故事即佔去兩篇,比例不可謂不高。真是這才覺悟,原來是因為奧田英朗本來就是超級棒球迷嘛!


曾於作品中提及棒球或寫到棒球的日本作家不在少數,好比在台灣受歡迎程度第一名的村上春樹就曾不止一次,喔不,說不止一次太保守了,不止十次才比較接近。村上春樹就曾經不止十次在各項隨筆作品裡提到自己到球場觀看棒球比賽的體驗,於是書迷大抵都曉得村上不但愛跑馬拉松,也喜歡神宮球場與養樂多燕子隊。甚者,村上春樹寫作的開端《聽風的歌》不就是在神宮球場外野看球時忽然的福至心靈,想到「來寫吧」,就這麼一舉寫出了三十年不墜的村上世界麼。


但我要說的倒不是棒球之於小說家有啥神奇魔力,卻是對於全亞洲恐怕也真只有日本才有的運動文化的羨慕。


即使本地最引以自豪的棒球已在國際賽場上灰頭土臉地慘敗多次,昔日棒球王國的光輝早已不再復見也殘酷的成為事實,竟然我還是三不五時會聽到有人把棒球喊成國球,「天啊你是頭殼壞掉嗎!」然後忍不住這樣想。這麼說,不是我嫌棄戰績或失望什麼,而是從日本作家對於棒球題材的創作之豐富積極,相對地本地棒球相關文學作品卻付之闕如,可以想見日本才是真的做到了體育紮根,棒球與看棒球這件事早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是一般日本人日常生活的一部份了吧,於是村上春樹很自然地就把下筆當時燕子隊的戰績寫進文中,因為那的確就是他平常會做會關心的事情。


反觀本地,會以為棒球是國球的本地,好似村上那樣會將棒球融於生活的創作卻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為什麼呢?就是棒球這項運動從未真正成為一種風氣吧,不是國民休閒活動之不可或缺。不是不可或缺的意思就是沒有也沒關係。於是好不容易有部棒球相關影片《野球孩子》卻得不到戲院的普遍支持,願意放映的廳數居然只有五(不久前的一則新聞),說真的也就不是那麼令人意外了。


附帶一提,奧田英朗的小說中文版迄今已出版近十冊,棒球隨筆作品《棒球之國》卻始終未聞樓梯響。「不就是又一次印證了本地對棒球的信心缺乏?」我小人之心地揣測。不過我還真是頗好奇奧田英朗的棒球經呀,據說他為了搜集資料,還曾經跋涉來台看球!「大綱與主題是其次,細節才是重點,」奧田英朗說:「我想寫出人類在一些小事上透露的真實,所以才會寫出一個故事。」是這麼可愛的阿伯,難道你不會想多知道一點他的腦袋裡究竟在想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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