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刊載於印刻文學生活誌 67期 2009/3/1
年紀輕輕就能在巨型IT企業擔任課長職務,又棲身於好似帝寶之流的豪華公寓裡,不知情的人若只是收到外型斯文的宇佐美啟遞出的名片,「大商社的精英啊。」十個人裡大約有九個都會忍不住立刻對他刮目相看吧。這時只有宇佐美啟最清楚,出身於二流大學的自己從來不是什麼精英,之所以能西裝筆挺地踏進這樣的辦公大樓,只是因為交往中的女朋友碰巧是董事長最疼愛的小女兒,於是,不但社會地位有保障了,出入有名車代步,就連高額房租也有人幫忙墊付。
「那就厚著臉皮接受這一切吧。」宇佐美啟雖然沒想過自己會是眷戀物質享受的俗人,不過既然都從天上掉下來了,似乎也沒有拒絕的必要啊。當然在公司裡並不真是那麼開心啦,譬如同事多明白他是由哪兒空降而來,對他總是愛理不理,缺乏專業技能的自己在工作方面也使不上勁,偶爾還要被女友的哥哥,也就是經理先生叫進房間訓話幾句,簡而言之,在這塊巨型企業的招牌底下,根本沒有一個人尊敬他。宇佐美啟日子過得不算開心,遑論愜意。但只要想到那以自己的能力絕對負擔不起、偏偏卻已經到手的漂亮公寓,和好歹得給予可愛女友安定的交代,即使日子過的唯唯諾諾,宇佐美啟還是每天穿著剪裁良好的西裝出門上班去──直到向來天真無邪的女友突然跑來要求解除婚約,理由是,「宇佐美啟早不再是那個渾身散發著光芒的宇佐美啟了!」
名編劇野島伸司的新作《Love Shuffle》便是以此為出發,進而衍生出了一連串結合各種人生難題,與不同的人生難題是如何影響了愛情抉擇的故事,而宇佐美啟肩上所背負的重大課題正是所謂的「夢想的追尋」。
到了故事中段,宇佐美啟終於向本不該屬於自己的公司遞出辭呈,之後興沖沖地聯絡女友,說是這樣一來總算能回去做之前的自己了吧,那個閃亮亮的自己。「自作主張!也不想想外頭的景氣多麼糟糕!」沒想到卻被女友以缺乏現實感為由給痛罵了一頓。兩袖清風,包括女朋友也追不回來的宇佐美啟只好馬上開始尋找新工作。不過,期待重新投入就業市場的宇佐美啟想要的,「能夠實現夢想的工作?」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夢想、夢想,夢想在日劇的領域裡是極其常見的主題,根據本人純粹依照個人收視經驗所以是毫不公正的統計看來,夢想是遙遙領先的第一名,遠比愛情更普遍。不見得每齣戲都有人在談戀愛,卻幾乎每部戲都會談到夢想,誇張一點的熱血派甚至會認為擁有夢想才是人生價值之所在,沒有夢想的人生就沒有意義。
問題是,夢想到底是什麼?怎樣的願望才稱得上是夢,又值得人們朝思暮想?
另一部以職棒選手當作職業背景的日劇,則是更乾脆地就把夢想當成了標題,取名《DreamAgain》(中譯《揮棒人生》)。反町隆史於劇中飾演外號「滿壘男」(意思是滿貫全壘打製造機)的小木駿介,是巨人隊的王牌指定打擊(沒錯就是那個巨人隊啊!)。然而在一次肩傷後復出球場卻達不到預期效果後,即遭下放二軍,不久更是落得解約一途,山巔墜落河谷。沒球可打的滿壘男只能轉換跑道勉強自己加入上班族行列,但不用說也曉得,跑業務看人臉色,還要應認出他的客戶要求表演揮棒,不會是曾經叱吒的他真正想做的事,咬牙忍耐了一年以後,小木駿介告訴已論及婚嫁的女友,果然他還是想打棒球。
故事到這裡,嚴格說來是沒有不合理的地方啦,只不過我還是有些搞不懂,就像我永遠不明白那些參加歌唱比賽的選手在鎩羽之時,為何老是要哭哭啼啼地訴說著「站上這個舞台是我的夢想」或「唱歌是我的夢想」,但明明當下最令他們在意的只是輸贏啊不是嗎?
宇佐美啟到就業服務處登記求職,辦事員問好像沒啥證照啊?「有啊,」宇佐美啟答:「有滑雪、潛水和健身資格。」辦事員聽了臉色一沉,因為辦事員心目中真正實用的證照是諸如電腦或英文,「你期望怎樣的工作呢?」接著辦事員應付似的問。「能找到有夢想的工作嗎?」宇佐美啟倒是答得認真。更年輕時的宇佐美啟擅長玩樂,不但是滑雪高手,撞球也是一流。換言之在休閒生活方面可謂最活躍也最有趣的類型。但反過來說,要說這樣的他就真的擁有某種遠大浪漫的夢想嗎?事實正好相反。其實宇佐美啟壓根兒不曉得自己想做什麼。
好像宇佐美啟這般對人生感到迷網的路線差不多也是日劇必備元素之一。總要先有迷惘,才會有後來的豁然開朗嘛。朋友安慰失意的男主角可別認為隨便找個工作就算了啊,鼓勵他要活出精彩,「你生來就有潛質!」朋友說:「其他人沒有的東西,你卻有。」
看到這兒,我忽然懂了,或許多數人在追求著的(不論你是否會為它插上夢想的偉大旗幟),不過是想要企圖證明,自己,我,這個人,和世上任何的其他人都不一樣,我們用盡各種方法,展現棒球才能、大聲唱歌,說穿了也就是想為自己添上與眾不同的標記,藉以逃離平凡的窠臼,以確認自身的存在是唯一,是特別。
話說回來,平凡究竟有什麼不好啊?
- Mar 01 Sun 2009 12:03
萬一夢想破滅了該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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